活在自我选择的世界里
书接上回,“故乡的孩子啊,请不要长大——”然而这样的幻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身后是虚假的过去,面前是随生活的深入摆在面前的愈加残酷的现实。然而什么是现实?我在县城里的时候觉得世界在外面,在外面的时候觉得世界在田野和平房里。你现在看着的这方手机屏幕里的世界是真实的吗?我是真实的吗?
比方说我是一个煎饼果子原教旨主义者
。我认为煎饼果子
里只能加果子
和馃箅儿
。我在网络上的某处发表我的宣言:煎饼果子
里只能加果子
和馃箅儿
。这时候支持我的人将要评论:我也是这样想的!反对我的人则大多沉默。我的自信心开始增长,我将这么认为:我的看法是正确的。我进行社交群体的自我选择:支持我的人留下,反对我的人是异端。
紧接着我在我的煎饼果子社群
里探索更分化的观点:煎饼果子
里只能加入果子
。我认同这个观点,不如我将自己分类到这里。这时候在我看来,煎饼果子
里加馃箅儿
或者允许同时加两者的观点就变成“异端”
和“温和派”
了。甚至我会拿“异端”
甚至“温和派”
的言论来向我的同伙们进行展览:列位,请品鉴一下垃圾吧。
我的煎饼果子社群
是真实的吗?我的支持者都是活生生的人。但是我基于自己的喜好选择的这个环境与网络外的世界是否一致呢?我的情绪是受网络世界主导还是受真实世界主导呢?是否有一种可能,我活在一个自己认同的观点可以被放大化而反对的观点可以被忽略的世界呢?是否有一种可能,现代信息技术已经将这一进程的成本压缩到最小:加好友,加群,拉黑,举报,都是一个按钮的事情。
什么是真实?我有我的真实,你有你的真实,你的真实不能说服我的真实——因为我的真实是只属于我的。假如你说服了我,我将坠入自我背叛的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为自己构造的精巧壁垒怎么可以这样被你攻破!
你看到的痛苦我没有看到,你看到的不平等我也没有看到。我们在一方屏幕里都看不到的,那自然更是看不到。看不到的是虚假的,是凭空捏造的,是居心叵测的——如此这般。
但是你的文字已经无法刺痛我了!要问为什么,我要选择逃避。我要否认这个世界。我要织起一层厚厚的茧,真正意义上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在茧里融化我的四肢五脏六腑,只剩下一股温热。
但是你的文字已经无法刺痛我了!我认同你们的观点,我不否认痛苦,我不否认不平等,然而我此时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尊重你们的讨论并继续活着。
谁在问: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谁在说:在悲观的大环境下,可能已经没有高贵可言了。
我们目前所做的最成功和最狼狈的事情,可能是在解释家中评比出最佳解释家,或者是在考古学家中评比出最佳考古学家。在少的可怜的方案中,可执行的方案是更加少的。或者说,我来冒犯大家一下:基本没有。我不否认解释家的价值,假如可以刺破茧房给世人以警醒,这是好的;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在目前的环境下各种警醒都摆脱不了被符号化的命运。明天会更好吗?会。明天会自己变得更好吗?不会。那么现在是丧失希望的时候吗?不是。我相信我的青年朋友们。
有没有可能我们是不可分割的连续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握手言和并保持清醒?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相互接纳且不把交流的目的设置为说服别人?
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且终将会从不同方向走向改变同一个世界的同一条道路?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既是结构的又是生产力的,既是科学的也是哲学的,既是抽象概括的也是实证下数学计算的,既是农业化又是工业化也是信息化的?
如何进步?否认别人是否意味着我的进步?承认别人是否意味着我的失败?我想要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个真实的世界。我想要不被符号化、不被污名化、没有可以被揣测为行为艺术的无谓流血的可执行方案。我期待——我将要——至少尝试着——